2015年3月8日 星期日

超通解碼



還記得這張圖嗎?這是2014年初,小弟繪製以解釋超通的圖,當年引起網友們一番討論畢竟超通(Hyperinflation)是金銀投資者最關心課題之一。奈何一直找不到一個近身的例子,難以進一步說明解釋,現在有了……那就是烏克蘭!

去年初,這個前蘇聯加盟共和國發生了革命,推翻前總統阿努科維奇(Yanukovich),可惜一年過去,烏克蘭經濟陷入困境。根據近期各大媒體報導,當地出現嚴重通脹,非官方通脹率高達272%,且情況正不斷惡化,烏克蘭人爭相拋售貨幣,換入有用實物,超市貨架經常被搶購一空


為何通脹會有「非官方」呢?上圖顯示烏克蘭兩種通脹,藍線是官公佈的雙位數通脹率,與三位數非官方數字差距達10倍,原因是烏克蘭貨幣Hryvnia持續貶值,為了防止人民兌換外幣,進一步推低Hryvnia匯價,政府實施了外匯管制,限制兌換,包括每天不得兌換超過3000Hyvnia,但這種方法無法挽救人民對國家的信心。缺乏合法渠道下,人們選擇到黑市兌換,全國各地出現無數黑市,Hryvnia黑市價高出官價好幾倍,市場力量照樣推動物價上升,根據報導,烏克蘭月通脹率約64.5%,已可以納入世界超通紀錄第57位。對於超通,可從四大因素分析。


首先是貨幣供應,上兩圖是烏克蘭貨幣貨應圖,基本上增幅平穩。從2011年至2014年大約上升30﹪,相對於大部份國家,增幅尚算克制(6﹣9月上升是因為獲得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經濟援助170億美金),所以貨幣供應雖有作用,但並非絶對。無論是非官方或官方通脹率,都顯示轉折點大約發生在2014年3﹣4月間,它扭轉了2008年開始下滑的通脹率。一年內從2.1%上揚10倍至22.8%。


通脹逆轉的時間正正就是烏克蘭政局不穩的開端,2014年2月阿努科維奇被烏克蘭國會革職,3月中克里米亞公投獨立成功,之後烏東開始反抗烏西革命政府的統治,國家陷入內戰直至今天。政局對經濟的影響非常巨大。根據報導,內戰導至過百萬烏克蘭人離開國家,估計最少有80萬人逃難到俄羅斯。這加速了自蘇聯解體後的人口下滑,從5200萬下降到4500萬。(蘇聯解體導至烏克蘭人口減少是另一課題,以後有機會再論。)




人口減少及戰爭,最直接影響是生產力下滑,從下圖可以看到,革命後烏克蘭出口於4月見頂,之後大幅走低,連同出口下降的還有就業人口,跌幅非常顯著。直接打擊了烏克蘭國民生總值GPD,革命後數字轉為負值,2014年第三季更恐慌性收縮15.2%,烏東有25%工業停產。這說明一點,物價上升未必能刺激生產。


生產力下跌導致政府收入進一步減少,最終影響債務市場,其中最直接是政府負債比率因為稅收減少而猛增。一年內從40%躍升至2015年2月尾接近100%,比率與歐豬看齊。6個月國債息率一度升上46.9%。人民很自然擔心政府會通過印鈔解決財赤,打擊貨幣信心。

當然,收入下跌不能全部歸咎2014年革命,事實上,從2011年起,烏克蘭政府收入就持續下滑,有評論認為是阿努科維奇上台後,官員貪污及行政效率低下導致地下經濟興起所致,並引述國際基金組織資料,地下經濟佔去烏克蘭近50%GPD。不過,問題似乎比想像中復雜,根據這篇報導,地下經濟興起更多與繁重徵稅有關,有興趣網友可以看看經濟學者Robert Neuwirth撰寫的《Stealth of Nations》,當中亦有提及烏克蘭地下經濟。


這種情況下,政府根本難以透過債市融資。未來有很多可能性發展,或許政府改革及重整經濟,或許外國金援(Bailout),或許政府印鈔解決國家開支,一切還是未知數。可惜,此時政局卻走向動盪,繼克里米亞獨立後,東烏又起兵反抗,尋求獨立。或者很多人不明白,為何烏西的革命政權不讓烏東跟克里米亞一樣脫離烏克蘭,而要與當地反抗軍武裝衝突。烏東又為何要反抗基輔革命政府?是否俄羅斯從中作梗?如果你是這樣想,未免把問題看得太簡單了。

看看下圖,這是烏克蘭國民人均收入分佈圖。經濟結構的差異把烏克蘭分成東西兩部份,東部是前蘇聯協助下發展起來的重工業區,根據分析,以生產航天及軍工等設備聞名,佔烏克蘭國民生產總值約70%,俄羅斯是其主要出口市場。西部,原本是農業及輕工業區,獨立後跟隨歐美實施市場開放,輕工業很快被打沉,只餘下農業產業。結論是烏東比烏西富有。橙色革命後,親歐勢力上台,實行了累進稅制,富有的東部人口最高被徵高達40%的稅金,所以從2010年大選的選票分佈圖可以看到,東部一致支持贊成稅務改革、減稅等的阿努科維奇,他亦不負眾望,勝出2010年大選,實施了稅務改革,並以烏東人口利益為依歸,實施親俄政策,暫停入歐,由是激起西部選民不滿,最終演變成革命。




說到這裡,大家亦應明白,為何阿努科維奇被革命革走後,東部會甘願賣命反抗西部革命政權的統治。一切都是為自身利益,故小弟不會說誰是誰非,誰正義誰邪惡,亦不會以叛軍、武裝份子等稱呼烏東的反抗軍。人民為自已利益出發,是很自然的事情,如果他們不反抗,跟隨烏西入歐,可能會與俄羅斯交惡,失去這個重要市場。更重要是,他日若跟隨烏西這個窮兄弟轉用歐元,計算兌換率時,就要與烏西生產力一併計算,形同與烏西人口分身家。換著你,也可能反抗!所以不能單單把此事看成俄羅斯入侵的結果。若然俄羅斯是不受烏東人民歡迎的「入侵者」,為何有大量烏東人口逃難到俄羅斯?

烏東人的反抗,尋求脫烏,對烏西政權是重大打擊及損失,一個佔去國民生產總值70%的地區獨立,可以預計得到,烏克蘭的生產力將會大倒退,Hryvnia背後反映的生產力焉能不大跌?匯價焉能維持今日購買力?所以烏西革命政府難以容忍烏東獨立。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,有俄羅斯支持及後援,烏東反抗勢力絶不會輕易妥協。近期發展印證了這點—當2015年1月27日烏西政府軍在烏東Gorlovka遭重創後,Hryvnia兌美元的匯價亦瀑布式崩潰。從烏克蘭例子,我們可以看到,超通可以是超額印鈔(貨幣供應過多)的結果,同時可以由生產力突然大幅倒退,令原本不算超發的貨幣變成超發。超通是數大因素共同造成的結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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