智者回憶

許倬雲是中國上古史權威，在國際上亦有地位，畢生花了許多時間研究人類文明興衰，他的人生經歷許多，亦曾在美國居住了很長時間，深入觀察了解這個國家。今年五月他出版了一本人生回顧，名為《許倬雲八十回顧：家事、國事、天下事》，有不少值得回味的篇章。

教授生於1930年，親身經歷了民國時期的超級通脹，給當時十五六歲的他留下深刻印象：

金圓券改革前後，物價雖然還不到一日數變，但差不多一個禮拜就漲一次，等到金圓券實施後，物價不過穩定了一個月，第二個月之後便每月漲10%，再來是一個禮拜漲10%，最後一天漲10%，每天早晚物價都不一樣，真是個噩夢！

先母看到滿街的人都在買食物，抓到什麼就買什麼，一看百貨公司的東西已經被搶光了，只剩下一堆襪子，她不管三七二十一，把襪子全買下來。於是我和弟弟跟小姐姐兩人，天天拿襪子到街上擺攤子，不敢拿現金，都是以物易物，要人家拿米拿油來換襪子，非常悽慘。

1949年，快二十歲的教授與家人，跟國民黨退守台灣，其中他提到黃金的價值：

我父母是最後一批離開大陸，帶著我的雙胞胎弟弟，他們到船公司買票，我三姐學的是經濟，看到牌價後說：「這個牌價，我從銀行裡拿錢騰一騰，可以稍微便宜一點。」當時牌價要拿黃金買，來回一個鐘頭，等回到船公司，牌價又漲了。

當年政府帶了若干黃金到台灣，那時候政府進行新台幣改革，便以這批黃金做發行儲備金，我們憑身份證每十天可以買到十分之一錢，即一分黃金，這一分是官價，你買了後立即拿去銀樓賣掉，一轉手就賺40%。……當年政府就用這辨法幫助大陸逃難來台的難民，我們利用這40%差價，先過了兩三天日子，再上街去買賣黃金。

1950年代中，教授赴美國讀芝加哥大學，是非常少數，更可能是唯一參與當地黑人民權運動的華人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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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學院東南邊的社區叫Woodlawn，那兒有個組織叫The Woodlawn Organization，簡稱TWO……專門幫助黑人，提高他們的自主性及政治醒覺心。

芝加哥大學是在市區的54到63街之間，54街以北都是黑人居住地方，那時黑人已經有投票權，只是被別人控制了。

TWO的同仁們就在火車站與巴士站，四處告訴黑人他們應有的權利，不要上人口販子的當，因為北方有許多地痞流氓，會把黑人像奴工一樣賣掉。

那裡有很多黑人，上廁所，搭公車，上飯店，進館子，一定分兩邊，白的一邊，黑的一邊。當時我們認為黑人Black一詞有貶意，叫他們做Colored，有色的。我們的主要任務就是告訴他們，搭公車不必一定坐在後半段，也可以坐在前半段，我們還要他們去投票，但他們說這是Master(主人)的事情，跟他們不相干。

美國給我們的印象是自由民主開放，但教授留學美國多年，有更深入了解，其中他提到選舉舞弊：

Daley家族是芝加哥的政府世家，1960年總統大選時，Richard J. Daley將芝加哥的選票送給了民主黨甘迺迪，所以甘迺迪在芝加哥勝出是靠做票做出來的。

當年Daley做票有兩個辨法，第一個是控制選民。在路口三角地帶，擺兩張椅子，種一片青草，就叫公園。公園管理員有管理公園的責任及權力，他們除了一點微薄薪水外，還有公園椅子的油漆錢。警察、公園管理員大多是愛爾蘭人，都是很平凡、草根的樁腳，對地方上哪些人住那兒，清清楚楚，到選舉時就送你過去投票，還帶假名冊，因為他們不但曉得張三李四住那裡，還知道那個人病在床上不出門，帶著假名冊替他們投票，因為投票所看門的也是他們的人嘛！

第二個方法是操縱投票機，美國投票機很像吃角子老虎，是機械式的，要做票的話，通常會在機器後面的電線動手腳，譬如說這個投票所是民主黨的，他不會動，如果是共和黨的，他就會動手腳了，五台投票機，他拿兩台反接，民主黨甘迺迪的電線接到共和黨的電線上，共和黨的電線接到民主黨上面，一拉就拉反了！但他不會全部拉反，五台機器接反兩台，本來民主黨要贏65%，經過這一會接，可能贏80%，表面看不出來，得把機器後面轉開來才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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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S1：見上圖，1960年代美國黑人民權運動情況，後來Woodlawn部份地區成為豪宅給有錢人住，今年區內爆發佔領Woodlawn運動。

PS2：另一片段是教授最近接受施明德訪問，談及兒子在美國生活情況及當今世界面對的問題。


資料來源：《許倬雲回顧八十》